下山后，坐落在远处的小镇目送我离开。
独自驾车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奔驰，如今副驾驶座上已经没有与我谈笑风生的人在，被我打包带走的只有这两日间与她共度的回忆。
然而收拾好情绪后，我却为自己惋惜大于后悔的心态而叹息。
无法否认她的选择十分正确，再装作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也只能伤害彼此，像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我真想有这么洒脱，但现实却是我咬牙紧抓着方向盘，倘若这时突然冲出一辆车，我以后大概都要睡在这里了吧。
回到市里的路分外漫长，时间仿佛停滞般令我憋着一口气，直到看见那些熟悉的钢筋水泥才吐出。
我终究属于快节奏的城市，小镇于我而言只能当作情怀。
在川流不息的街道间穿行，我来到一家熟悉的酒吧门口。
白天酒吧还没开张，推开虚掩着的门后我恰巧与正在打扫吧台的琦君视线对上。
“司易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心情有些复杂。如果不是要来还钥匙，我真的没有来见她的勇气。
明白我的来意后她又顺口问出我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萌萌呢？她怎么没来？”
“……她走了。”
“走了？来了我这又走了？为什么？”
看着琦君微皱的眉头，我没有犹豫太久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统统说了出来。这些她早晚会知道的事加深了她眉间的沟壑，当我说完后她沉默了很久。
“是么。”
先是不置可否地淡淡应付了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冰冷的目光刺向我。
“你还真是个人渣。”
“我不否认。”
“呵……这也是萌萌自己的选择，我这个局外人也说不了什么。”
明明都已经把我骂了才说这话么……这个人看样子根本不把这种程度的言词当作骂人啊。
“不过萌萌她确实是很喜欢你，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在朋友的角度我不会原谅你。”
“我也没打算得到你的原谅，但……为什么你们都能看出她喜欢我？反倒是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
琦君看上去有些懒得与我说话，撇开视线后自顾擦起吧台。
“在这世界上，会看到你笑就跟着你一起笑的，除了白痴以外就只有喜欢你的人了。我跟萌萌相处这么多年了，她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最清楚不过。”
“……”
言已至此，无需多言。
琦君用沉默作为逐客令将我赶出店外后，我仰望着冬日和煦的阳光，忽然发觉这份不灼人的温暖与她出奇相似。
但已经晚了呀……现在我该学会的是如何在没有她的世界中生活下去。
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只是重复许多年前所做的事而已。
更何况……即便偶然想起有关她的事，我也不会心痛吧。
而这正是她留给我最好的礼物。
……
二月悄然而至。
这座与雪无缘的城市气候变得更加湿冷，哪怕是办公室里的空调暖气都有些无力抵抗。
正如我所想的那样，我渐渐习惯了没有酒味的生活，有关林萌萌的一切都在我脑中淡去，只是偶尔翻出一个角落里的酒瓶时，我才会微笑着回忆一下曾与她度过的午后。
林萌萌的班主任职位学校已经交由我来担任，但一想到自己成为了高二四班的班主任，苦闷明显多于喜悦。
高二四班的英语教学工作暂时由高三段一位操着东北口音的大爷来代替，不过他似乎并不想身兼多职，一直催着学校赶紧招新的英语老师。
实际上我也希望能够早点有新老师来，毕竟每天听着这位大爷的东北风英语确实很难受，而令我更难受的是他嘴里总是弥漫着浓浓的大蒜味。
对了，有件事让我感到意外。对于林萌萌离职的消息，高二四班的学生都出奇地有些惋惜，至少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们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有人说，她是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女老师。
也有人说，她是他们见过的最有个性的老师。
还有人说，他们可能永远都忘不了这位老师了。
而我想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或许她有很多缺点，或许她作为教师来说并不合格——但她却真实地活跃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当许多年后，这些学生长大成人，在同学聚会时谈论起自己老师时，林萌萌一定会成为他们热议的话题，毕竟有关她的所有事迹，都是那么鲜明，就像划过白纸的一笔亮色。
这就是我对她的畅想——在这暖阳透过玻璃窗倾洒在我后背的闲适午后，我独自趴在办公桌上，任由思绪蔓延。
惬意的小睡已经成了我每日午后的必修课，虽然每天基本都忙不到哪里去，但我确实可以从中得到身心放松……然而今天似乎出了点状况。
办公室门口这段无人路经一向安静的楼道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我办公室的门便被人用力推开。
我半眯着眼睛看向门口，映入眼中的是足以清空眼睑倦意的可爱小脸。
“乐姿，怎么了吗？跑得这么急？”
“呼呼呼……来、来了……”
“别急别急，先把气顺好了再说话。”
“……”
不知为何，乐姿听到我的好心提醒后反倒憋红了脸。
“我是说，林老师来了啦！”
我的心不由得猛烈一颤。
“哪、哪个林老师？”
“还能有哪个林老师嘛，当然是林萌萌老师呀！诶诶……”
话音刚落，我便抓住她的小手朝门外冲去。虽然花了很久功夫才反应过来，但能感觉到我有多焦急的乐姿不停指着教室的方向。
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教室门口，果然……那张略带稚气的明媚笑脸瞬间证明了她的身份。
此时她正站在讲台之上，身姿挺直，仪态端庄。我从未见过她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像教师，但却是在她离职之后……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
我脑海中不断回荡的“为什么”怂恿着我进入教室与她对峙，但当脚步刚迈到半空中时——
“同学们，我今天是来向大家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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